南周专访电竞主播:直播背后,老板很忙

2016-07-13 11:23作者:乔芊(南方人物周刊)来源:
李昂签约的一名游戏主播正在直播《英雄联盟》李昂签约的一名游戏主播正在直播《英雄联盟》

  在电子竞技圈,没有一个大主播是真正依靠直播崛起的。他们在此之前就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——树立品牌、沉淀粉丝。直播平台只是另一个财富变现管道,一个超级声誉放大器。

  和多数电竞从业者住在上海不同,名主播小智从没离开过他的家乡辽宁葫芦岛。在主播界,他有着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:从不露脸、习惯性调侃一切,拥有相声艺人般良好的语言天分和节奏感,以及层出不穷的荤段子。今年年初的某一天,即使宣称了他本人不会出现,还是有超过8000名粉丝涌入交通并不便利的葫芦岛为他庆祝生日。当地警察以安全为由遣散了人群。

  小智毫不讳言,他是这个圈子里挣得最多的人之一,甚至超过“年收入千万级别”这样的外界认知。不过他一再强调自己“赚的是挨冒犯的钱”——这令他无法全然享受成名带来的快乐,或者说,“痛苦远大于快乐”。比如,直播平台强化了主播和粉丝的互动关系,让喜爱TA的人更喜爱TA,但也同时放大了网络暴力,一种实时的、猝不及防的伤害。

  “那里有一万条弹幕,你永远能一眼看见那条骂你的。”小智在电话那头说。“你能想象现实中有人对着台上的范冰冰骂脏话吗?一定有人会制止他。但是直播里没有。”或许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给人一种在生气的印象,说这些话时,他也没有显得特别愤怒。

  小智的故事充满励志意味:父亲做生意失败,家庭一度负债几百万,大概有一年时间他在葫芦岛以卖服装为生,连最初用的电脑都是凑钱买来的。在葫芦岛去往北京进货的绿皮火车上,他曾经百无聊赖又饶有兴致地观察人群,打工者、性工作者、上访人,“每个人眼睛里都充满对未来不确定的感觉。”当他后来做起直播时,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——疲惫生活中的人们需要打发时间,“找点乐子”。

  中国互联网界,隔段时间就有一种商业模式异军突起,“直播是下一个风口”的判断已经是业内共识。有投资机构统计,2016年第一季度,直播行业的融资金额就达到数十亿人民币。尽管直播网站所提供的内容早已从最初的游戏比赛,蔓延至一个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,但站在财富金字塔顶端的,依然是一群游戏主播。

  前直播时代的悲欢

  小智的成名是在2012年。在做了几年《澄海3c》(早年风靡的一款竞技类游戏)解说视频之后,他转向当时风头正劲、同时在线人数达到“百万”的《英雄联盟》。他在优酷上传的第二期赵信(游戏中一个英雄的名字)视频,全网点击量在一周之内达到300万。“那个视频让所有人认识了我。”小智回忆道。

  同样是2012年,出于喜爱《英雄联盟》而进入腾讯工作的小苍意识到这款游戏巨大的市场前景,她决定从腾讯辞职,全职从事《英雄联盟》视频解说。这个决定算不上贸然,毕竟此前两年利用业余时间做视频,已经为她积攒了相当的人气——当时她的腾讯微博粉丝数已经在“几十万上下”。

  小苍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专业,高学历往往成为她的独特标签。读书时她就在电竞圈闯荡,终于在2008年实现人生梦想:打职业比赛、获得《魔兽争霸》女子世界冠军。随之而来的还有意想不到的荣誉——以电竞选手身份担任北京奥运会火炬手。但那时,即使是世界冠军,奖金也十分微薄,“只有现在的几百分之一。”

小苍小苍

  小苍因为日程表太满只接受了电话采访。电话中,她的思维和语言连贯而紧促,这让人想起她在直播时的样子:外表柔美沉静,但一旦开始比赛,她热爱对抗的个性就被激发出来,变得专注、好强、凶狠。

  某种程度上,小智和小苍代表了两种迥异的出身:民间高人与职业选手。制作《英雄联盟》解说视频却带给他们相似的人生转折。

  通常,名解说们会开一家淘宝店,交给运营商代理,售卖的产品也大同小异:以“肉松饼”为代表的扛饿型零食,电竞主题的衣服和鞋,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,附赠主播签名照的鼠标和键盘……解说们只需在几十分钟的视频中插入一段“口播广告”,流量自然会在淘宝店兑现,进而转化成流水和收益。“优酷+视频+淘宝店”这个原始而粗放的公式显示出惊人的能量。2012年,小智和小苍的淘宝店年流水额都已达到千万以上。“一开始眼花缭乱的,感觉太幸福了。”小苍说。

  “前直播”时代的解说们在视频中形成风格、吸引粉丝、获得收入,直到真正的黄金时代来临——从“名解说”跃升为“大主播”。在此之前的故事,大多关乎热爱和坚持。而在此之后的,则关乎选择,以及运气。

  两块阵地、两套战术

  小智是唯一主动谈及主播和平台间微妙关系的人。这或许和他数次更换直播平台、与多家网站频生龃龉有关。在他的描述中,平台会为了争抢大主播开出“千万级别”的签约费,但也会用压低数据、封杀甚至抹黑的办法对“不配合”的主播给予惩戒。不止一位圈内人士证实了小智的“控诉”。

  在直播带来巨大收益的今天,视频依然是主播们不肯舍弃的阵地,也是唯一能够自我掌控的那部分命运。“我可以丢掉一切,但是不能没有它。”小智说。

  在解释做视频和做直播的区别时,小智成型的方法论和表现出的专业态度令人信服。视频制作的流程通常是先打一盘游戏作为“素材”,再为之配音。一期40分钟的视频,小智的原始素材通常是5个小时。小智的好友、经常被他编排在段子里的碧哥记得,有次小智做视频做了70个小时。

  在小智看来,视频时长有限,讲段子最能抓住观众:起承转合要快,故事一气呵成。“给我的时间就是一分钟,我要让你在一分钟之内笑两回,或者说我不应该在这一分钟让你一直笑,我得马上给你带来一点起伏。视频里每一分钟都是‘要命的’。”

  相反,直播时再讲段子相当于“找死”——没控制好节奏会导致“心态崩了”。所以他会和观众找话题聊,比如特朗普要修长城,希拉里和克林顿的旧闻,等等。长达四五个小时的直播中,小智会刻意放缓节奏,有时他不过是喝口水、抽根烟,直播间就陷入诡异的沉默,弹幕马上着急起来:

  “小智怎么了?”

  “小智生气了?”

  并非所有主播都热衷讲段子。小苍认为,视频观众有学习需求,因而她会选择稳健的打法,而看直播的人大多为了娱乐,激进些会更好。“如果你花了大量时间对线,很稳健地在那里发育,大家会看着没意思的,”小苍说,“有时候大家就想看你死。”

  如今,小智在葫芦岛的生活被游戏彻底侵占,他不是在直播和准备直播,就是在做视频和准备做视频。他谈起“累”的感觉,“恨不得直播到一半的时候睡一觉。”最近的某个周日,他想给自己放一天假,可在他走出工作室的那一瞬间,他突然感到特别失落,“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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